纪念和阿末

杀了我

寺夜(原创小说)



    山寺的桃花还会再开,月中的桂子自有更多有心人寻。可他知道,那个总是不言语,只定定看着他的韩宵,再也不会回来了。  

    东院门前那棵梨树开得绚烂,朵朵洁白得灼人。一瓣一瓣,那舒展的许许,好像伸出的柔荑,只没有伸出的手的坚定,只在微风下便颤动不止,欲随风而去了。

     韩宵折下几枝新花,养在瓦亮的陶罐里。那里头的水总是清澈透明,一如那双会说活的眸子,看看他,看着他,把整个世界都映进去,却又浅浅的眸子。她总是不言语的。直到他唤“宵宵”,她才嫣然一笑,却不言语。他也放轻脚步,即使韩宵已经看见他。他不想发出什么声音,他以心底里喜爱那定定地看着他的眸子。 

     韩宵啊,韩宵。  

      那样的目光、是什么时候起,就定定地注视着他的呢?他想起来恍然觉得是上辈子。

     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回忆,只是放任自己私心的美化。

      韩宵抱着剑,蜷着坐在他右后方,眼里没有什么信女善男,也没有什么布道传教,只是定定地看着他。握剑的手,白得像新开的娇梨,又更加坚定有力。千树万树梨花开,是她握剑的手在跳舞。一弯一挺,刺杀他的敌手便败如风卷残梨。刺目的血泊里,她仍定定地看着他。他说:“多谢姑娘数次救命之恩。小僧号霜雪,不知如何报答姑娘。不如姑娘如何称呼?”,她偏了偏头,又马上正回来,只笑着指那剑身上的篆刻给他,定定地看着。是了。那剑,名叫天涯霜雪。正是他的法号。  

     天涯霜雪?啊啊。韩宵啊。  

     韩宵端坐在他床前、定定地看着他,眸子里漪涟闪烁着,直到他终于点头,领她去寺中庭院寻桂。她亲手种的梨刚刚出芽,月下已是满院桂香。月华如水,好风如流,韩宵没穿平日的侠客装,一袭长裙流光溢彩。啊啊,韩宵,他沐浴着月光,和月般的眸子,终究没有问出来。还寻什么桂?山寺月中的嫦娥舞下凡尘,举手投足叫人分不清梦与现实。她只还定定地看着。

     别寻桂了,等我吧。

     她一定是想说这个,一定是。他头疼欲裂。  

      哦,寻她。 

      他猛地根住脚步,不顾弟子们惊诧的目光,踉跄地扑向那颗梨树,在哪?委落成泥的花瓣里,她不在;道坛到寺,生由阴到明,又由明到阴的路上,她不在;如水月下,山寺风清,她不在。  

      她在那里。

      他想起来了。她在...她在,在那条怒涛翻浪的梧江里。

       浪一层层地翻,潮水吞没最后露出的如新梨结白的柔夷、像卷走一枚残碎贝壳。那双永远看着他的眸子呢?在哪里?在涌动的浪头中沉浮?被灰黄的沙泥掩盖?还是,像那行吟泽畔的先贤,化作江鱼的部分?韩宵、韩宵。那定定看着他的韩宵,怀抱”天涯霜雪"韩宵,月下起舞的韩宵,韩宵。

       能再为他敲一次钟吗?他低语。

      韩宵只有此时披上淄衣。云纹雷纹刻成符咒的铜钟,粗如合抱之木的撞钟柱。韩宵总在午时鸣钟,夕阳撞柱。庄严鸣唱如荡开的湖纹,那是伽蓝的怒喝,是菩萨的劝祷,是金刚的低吼,是如来的慈悲。啊,韩宵,现在才回应那伸出的坚定的手,来得及吗?雾雷还是个孩子、钟声远不如你的,让人安定。

      错了,错了,他不该,他不该说那古寺钟声最后的沉鸣是他最后的请求。他只想紧握那只新梨般洁白,又更坚定的手,迎着她定定的凝视,像她紧握“天涯霜雪”一样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韩宵,韩宵。你总说是我济你,韩宵、韩宵。  

      他还想告诉她,他不参禅了,只参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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